狱外来信:自浅浅处

人记忆中的事件串总是以不同的时间感知尺度存在着,换句更像人话的话说就是,有时我们意识不到一些事情曾同时发生。去年深冬,临近公历年尾的一天,1. 凌晨世界杯决赛结束,阿根廷战胜法国,2. 白天,我的身体不适从嗓子痛的小症状发展到发起烧来,3. 授课学期将以一种离奇的计算方式(其中包含着宏观上层和微观上层的共同决策灾难)结束在那个周二,也就是发烧的第二天,4. 彼时全毛象洋溢着浓厚的年终总结氛围,而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5. 一位不常联络的好友在朋友圈首次发布了提问箱,晚上我已经烧到脸颊发烫,缩进被窝,在那位好友的提问箱里写下了年终总结(很搞笑,字数超出了提问箱允许上限,我另一种意义上惜字如金,删改了半小时才成功发布)。为了回想起这些事件,我动用时常不可靠的记忆、有时自作聪明的因果逻辑推断、80%的时间较为可信的百度搜索(: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决赛时间)、真理一般坚固的系统日历(确认决赛是否发生在周二)、令人恼火的朋友圈记录(许多朋友会设置有限的可见时间,以及,天哪,那位好友当时使用的提问箱平台如今已成废墟网址!)、最后:总是背叛我的我自己(发现年终总结备忘录当晚就已删除)。PS: 出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我没有动用毛象的搜索功能:)。当然,如今回想起来,这些事件因都可以被打包丢进“年前琐事”的文件夹而在记忆中显得相当接近,但实际上,我仍会觉得世界杯决赛比起年终总结应当发生得早得多。记忆对时间线自有一套说辞。

现在我偏向于认为,常常回忆过去不算一个非常健康的状态,大概因为我在迷茫得比较显著的那几年回忆过去实在是回忆得太多了,无论当时的态度有多么审慎、反思有多么深刻、对过去和当下的许多事有多么释然,我都无法否认那时的痛苦和过度回忆给我的心灵造成的齁腻感。而且,从文学作品里,一个人也很容易嚼来名家的经验,告诉我们沉湎于回忆过去之不妙。我猜我回忆过去的行为是有点不纯的私心,譬如有时除了回忆过去之外我没话说,譬如讲述过去使我显得深沉,譬如反正过去可以随意篡改,我用修正的版本来迎合某些心情。总之,最近我在专心致志地变得浅薄——尽量像一个对自己只有三个月记忆的人一样浅薄,最多不超过一年——只在很偶尔的时刻想到和说起从前的事。暂不清楚这样做意义何在,但这个意义不明的转变和那份年终总结里写到的我的新心态微妙耦合,那时候我大致是说,从前的我清楚方法却不清楚目标,如今的我似乎清楚目标但暂未寻找到方法,日子过得懒散虚浮了起来。懒散虚浮和变得浅薄大概是一同发生的,悄无声息间,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的生活的新解。btw,为什么我给这两个新解的描述都是贬义词?看起来像是我对自己很不满!我没有不满,是我对这两个通常被人们赋予贬义的词语背后的生活状态更有自己的判断和信心了,它们变成了“我的词”。

在最近的当下,刚刚过去的半个三月里,我觉得上篇展望的充实生活已经实现得挺不错!累计打羽毛球一次,游泳一次,购买草莓并整盒吞下五次,吃烧烤两次,上德语课三次,取外卖时被学校围栏铁丝网划伤两次(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学校啊),自拍一次,看电影三部,搞同人被产品萌晕一百次……此处应当有非常严肃的金玉良言锦囊妙计:充实生活的真谛在于放弃工作。好消息,当你放弃工作一天,你就有整整一天不用工作!我严格执行一周只保持半数天数清醒工作的生活节奏,抽出两三天在学长有形的催促下往代码的钢筋水泥框架里填补棉花,每周日在导师无言的威压下紧迫编造看得过去的学习周报,除此之外一律消失在微信外陷入昏迷,甚至有一天妈妈中午打来电话我还没有醒,接起来,妈妈说你昨天都没有在微信上说话有点担心,嗯……因为我差不多睡了一整天。真是一种皇帝也过不上的生活。

周二拿到全部游泳装备,本来还对许久未见的游泳池近乡情怯着,推辞室友邀请说周末再去吧。但,一回到宿舍拆开快递,泳衣很可爱,泳镜很可爱,游泳包买得太小了但也很可爱,立刻不想近乡情怯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腿已经迈向游泳馆的方向ToT下水先呛了两口,这就算老朋友的问候或者老敌人的下马威(前情提要:我学过游泳但讨厌水),之后便乖顺地攀着池边栏杆装尸体面朝下浮了十五分钟,边憋气边觉得是否有点像遇到危险的狗熊趴下来装死……后十分钟发现,要在水里完全浮起来,手就不能向栏杆借太多力,要将自己全部交给水,还挺有哲理。最后哲理没有覆盖到游泳的每一个要点,我迅速找回了蛙泳的肢体记忆,但在两个小时内始终没有找回保命的水中换气技能,看来求生欲是不上肌肉的。就这样把有氧运动做成无氧,两条腿的膝弯都蹬抽筋以后又开始在水面上装尸体——这次是面朝上,仰望游泳馆的穹顶,假装那是夜空。不运动之后迅速觉得冷,看到岸边走过一个肌肉薄而匀称的游泳队帅哥犯了会花痴之后,我们爬上岸回去了。第二天醒来(中午十二点)手臂酸痛,但很幸福。

文娱生活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0了,前些天看了《色,戒》,非常好,非常完整,非常细致,非常流畅。很多次受震动,其中一次是线人教王佳芝三个忠于,掷地有声背后的虚无令人无法动弹,再愚忠的人都会听出这口号的浅薄无聊可笑,不如那一点心乱如麻的爱真实。喜欢这段短评:

第一次李安可怕,是看《色戒》。觉得害怕,不是那十分钟的床戏,而是因为电影里彻头彻尾的虚无——爱情是荒谬的,友情是虚伪的,亲情是荒芜的,国家是四分五裂的,革命是似是而非的,革命者更是不可靠的。

最终易先生跌坐在她曾住过的床边,被窗外的光照得面容半明半昧,似恍惚似恐惧,真是太好的镜头了。我不真的后悔自己到现在才打开这部电影。

读了K.J.帕克的《紫与黑》两个短篇,立刻爱上他,一些笔记:

如果我说得不怎么靠谱,那请你原谅:我一直在尽力想象你骑马的样子,这个场景深深扎根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给你提个有用的建议,当你骑在马上的时候,如果能看见马尾巴,那就说明你骑反了。

他写了五十六年的书,结果给了我们什么?一个答案?不是的,他又他妈提出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太谢谢你了,博士。

往好处想想吧。我们所有的希望也许都快破灭了,帝国终将崩溃,我们也会痛苦地死在刀剑之下;但至少我们不用再经历一次哲学期末考试,不用再听菲拉尔克斯讲唯名论,也不用在大礼堂里吃早饭了。明白了吗?一旦你正确地看待问题,感觉就好多了。

平静下来之后,我想了很多。我又想到了祖父,如果他能做到屠杀自己的家人,我想,我就必须向自己最好的朋友宣战。军人就得有军人的样子。如果你要逼我成为军人,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他只花了一分钟就清楚解答了我的疑惑——为什么我能成为神祇的亲戚,为什么现在又忽然不是了?我要是能记住他的答案就好了。

弗尔米奥,我的修道士朋友们每周都给我读公报。我知道怎么去解读报纸上的那些政府公告。我知道高尔吉斯差不多已经放弃了做出改变的努力。从今以后,他就是皇帝了,我想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不管怎样,肯定会比我好。不过,我还担心什么呢?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这里也许是我待过的最好的地方了。只有在很久以前的某处,我才享受过比这儿更快乐的日子。有空的时候,请给我回信。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肯定像牧羊人的妻子照顾失怙的羊羔那样,从那时起就细心呵护着对我的仇恨。我想我现在非常恨他,因为他恨我,虽然我并不确定最初恨他的原因。总之,这一切是从我们俩还是十七岁的学院新生时开始的。我猜这种爱好很适合我们俩:它比收集早期矫饰主义风格的袖珍画要便宜,也比观看驴车竞速要略微刺激些。

公爵也是某种造物,是经过创造、重制、改动和修正的事物。一直到我真正遇见他,我心中仍然觉得他似乎只是他本人的仿冒品。